昏暗的大殿之中，挂在大理石支柱上的火把摇曳着橙红的火焰，散发着聊胜于无的光亮。
“奥维塔尔大人，主城的房间已经搜索完成，在这里的就是人类国王所有的家眷和大臣。”
一个人影匍匐在大厅中央，正午的一束阳光落在他的身侧，而在他的身后，那束阳光照在一个个被捆绑起来的身影上，他们的脸上还带着狼狈逃跑时落下的伤痕，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沉默无语，但他们的脸上都失去了往日的容光焕发。
大殿的王座被几道阶梯托举，高而笔直的背椅上依靠着一个壮硕的身影，身后的巨大落地窗透过来的光线让他的面容藏在阴影当中，只有一对漆黑弯曲的羊角能够看出他非人的身份，不过其中一只从尖处断裂，从伤痕上来看那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康斯坦丝。”
“……”
沉默站在王座一旁的康斯坦丝表情不变，她冷漠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会如何处理这些人类？”
“杀死，或者流放荒原。”康斯坦丝平静的说着，完全无视在听到这些话后那些开始大呼小叫起来的人类，“这些人与王国关系密切，他们的存在会影响到我们对这座城市的统治。”
“不像是你的作风。”坐在王座上的身影缓缓挪动换了个姿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有一丝困惑，似乎在他看来康斯坦丝的性格不适合做出这种决定，“但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些都无关紧要，天族经受了千年的风雪，现如今得以从深谷的积雪当中爬出，无论如何这场侵略已成定局，而迈出这一步就意味着个人的意志不再能左右族人的命运。
无论在天族中都属于独树一帜的康斯坦丝想法如何，奥维塔尔都会将这座城市纳入麾下，这里必将成为天族人重新踏入文明疆域的的起始点。
……
厚重的钢铁大门之后的求饶声呼喊声隐约能够传出，站在大殿门外的康斯坦丝缓缓闭上眼睛，她的耳朵很灵敏，那些声音在旁人听来模糊，但她连那些求饶的家伙们打颤磨牙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对的，为了族人们能够摆脱风雪，为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存续。”
“他们甚至不知道天族的来历，那些历史的书本中也没有千年前战争的记载，他们只是一群无知者，就算如此，他们也必须从这里消失。”
一道从旁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康斯坦丝的思绪，她自言自语的喃喃之声想来是被那人听到。
“天族存续之路没有朋友，任何阻碍之物都将被我们碾碎。”康斯坦丝转过身望向那人，口中接续着那人未说完的话。
一身漆黑的斗篷从头到脚将那人包裹，奇异的紫色纹路覆盖他露出的小半张脸，几颗墨色珠子被镶嵌在他的嘴唇。
“这正是我们从极北之地出来时的目的，康斯坦丝你或许不喜欢这样的做法，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你的族人正在风雪中受冻挨饿，我们需要这块土地，无论它先前的主人命运会通往何处。”
“我明白，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的原因。”康斯坦丝始终带着冷漠，别人的话语没有动摇过她一分一毫，“波喀你在这里，那就说明城堡中的反抗已经结束了是吗？”
“除了那些躲进暗道的家伙，这座城堡当中的房间已经被清理干净，你可以随意在这里走动。”名为波喀男人从墙边站起身，他慢悠悠走向紧闭的大门，在即将推开的时候又顿了一下侧过头来，“当然，如果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被你遇到的话，你会杀死他们的……对吧？”
金属碰撞声中，一抹银色从漆黑斗篷下暴露在空气，康斯坦丝在嗅到一丝血腥味的同时能够留意到一股隐含深意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没有回话，而是直接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座城堡的内部并不复杂，除了那些还没有被人探明的暗道之外，每一层的房间都被标注了名字。
一间标注着食堂的大型房间中，那些平时用来就餐的长桌被推挤到角落，一张张临时铺设的床铺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
天族进攻这里很顺利，但是战争依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伤亡，那些身形各异的族人被安排在这里接受治疗，而那些已经死亡的族人则被聚在后院等待埋葬。
康斯坦丝推开大门，旁边的一个头生短角的天族立刻躬身行礼。
“康斯坦丝大人。”
“情况怎么样？”康斯坦丝没有废话，她环视着房间里的环境，视线从一个个躺在白色地铺上的族人们身上掠过，有重伤昏迷的，有正在接受包扎的，也有因为轻伤主动靠在角落腾出空间的。
那个行礼的短角天族身上也带着伤，他的一只眼睛被绷带缠紧，一丝血液染红了眼眶位置的白色纱布。
尽管失去了一只眼睛，但他的神色却是充斥着喜悦。
“战斗中受伤的族人基本上都被集中到了这里，还有一部分因为不方便挪动而留在了战斗结束的区域，我们的伤亡比预想中更少，这是我们压倒性的胜利！”
“胜利吗……”
明明耳边还传来族人压抑的痛呼，短角天族说起‘胜利’二字依旧难掩兴奋。
“是的，是我们的胜利！康斯坦丝大人！我们成功的从风雪中走了出来，因为您和奥维塔尔大人的力量，我们成功在人类的疆域得到了一片富饶的土地！”
“你的话比之前多了。”康斯坦丝像是随意提及一般说道，她还记得这个短角天族曾是一个负责狩猎的猎人，在漫天风雪中回到居住地的时候从来都是沉默寡言，他的话语和他空荡荡的狩猎袋子一样的干净。
“您……您记得我？”
“每一个族人我都记得。”康斯坦丝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然后绕过短角天族走向那些受伤的族人旁边。
在靠近那些受伤的族人时，一个白发老者从旁边的隔间中走了出来，他没有注意到康斯坦丝，而是径直走向了躺在地铺上的一位缠住双眼的族人。
他蹒跚走动的时候伴随着阵阵哼哧咳嗽声，在康斯坦丝能够看见的半张侧脸上皱纹密布，伴随他咳嗽的动作像是小蛇一般扭动。
在看到老者将一瓶墨绿色的药水灌入受伤族人的口中，康斯坦丝这才开口：“墨本，辛苦你了。”
“啊……”老者的反应似乎有些迟钝，在听到背后的声音后迟钝了两秒才转过身子，和侧脸一样，他的正面也是一道道纵横的皱纹，苍老干瘪的面容活像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尸体。
“是妲丝啊，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吗？”
墨本的声音很是无力，像是从喉咙中硬生生用呼气将那些话推出来一样，‘妲丝’是康斯坦丝私下里别人对她的称呼，但会叫出这个名字的人很少很少。
“战斗结束了，我们成功占领了这座城池，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我们最初的根据地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墨本的反应有些混沌，但手上的动作却很是流畅稳健，他将剩下的药水封好放入怀里，浑浊的眼珠转动着看向身前的伤员。
“这个孩子以后都看不见东西了，我能做的就只是缓解他的痛苦。”
“这已经很好了，伤亡在所难免，我们每一个人出发之前都做好了准备。”康斯坦丝缓缓蹲下身子，一抹绿色从她的手中浮现，之后如同流动的雾气一样溜进受伤族人的口鼻。
在这道绿色雾气的作用下，那个族人在睡梦中依然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脸颊僵硬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他会做一个好梦的。”墨本看着这一幕低声说道，“我替他感谢你，妲丝。”
“不用谢我，我并不比你更擅长医术，我刚才所做的只是暂时屏蔽了他的痛觉罢了。”康斯坦丝没有在意老者的感谢，她所能做的就只是这么多，真正谈论起治病救人的能力，族里没有人能够超过老者左右。
“我们渴望这一天有多久了，妲丝。”
“很久很久了，在我沉睡前，在我醒来百年之后。”康斯坦丝站起身，她的手撩开额前的发丝束在耳后，“千年前的战争已经被人类所遗忘，但我们永远记得这里曾经是我们生活的土地，我们会从他们这些窃贼手里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大地、天空、食物，还有……名字。”
“名字啊……除了我们之外，没人还记得‘天族’这个名字了吧。”墨本微微摇头叹息。
康斯坦丝低下头，那缕被她撩到耳后的发丝又落了下来。
千年之前的天族被人类驱逐到了文明世界的边缘，那个寸草不生的极北之地。
现在天族回来了，带着复仇的怒火与生存的渴望。
尽管他们在人类的孩童口中已经成为了‘恶魔’，但他们现在所做或许从根本上与千年前的人类无异，这个称号也有少许名副其实。
他们都是属于彼此眼中的‘恶魔’，千年前杀戮驱逐天族的人类是，现在卷土重来的他们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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